和离书到手，我连夜搬出府下江南，隔天太傅夫君携外室回府，看到桌子上的和离书疯了，侍卫疑惑：你俩不是不相识吗

第一章

成婚第三年，谢婉婷心里有了个坚定的想法——和离。

不过，这事得瞒着她的夫君。在盛朝，大多是男子休妻。那些被休的女子，总会遭受旁人的流言蜚语。

要是男女和离，就必须双方都在和离书上签字，这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她的夫君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傅顾长卿，他肯定不会同意和离的。

尽管，他并不爱她。但谢婉婷心意已决，一定要离开他。看样子，只能用点计策了。

她站在书桌前，看着那封拟好却未签字的和离书，眼神坚定，随后一把将它扔进了炭盆里。

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接着，她拿起一张白纸，大步走出了府门。

她坐上马车，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满脑子都是和离的事。

终于，马车来到了宫殿外。她下了车，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顾长卿下朝。

冬日的风，冷飕飕的，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吱呀”一声大开。

顾长卿一袭玄色长袍，从里面徐徐走来。

他身姿挺拔，气质不凡，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仅仅一眼，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谢婉婷如此正大光明地站在宫门口，顾长卿神色微微一变。

他低下头，低声和一旁的小厮说了句什么。

小厮点了点头，会意地走到谢婉婷身边，轻声说道：“夫人，请这边稍等。”

谢婉婷跟着小厮走到了一旁。

过了一会儿，顾长卿拜别同僚，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神色很淡，看到她并没有欣喜的样子，只是淡淡地叫了她一声：“阿宁？”

谢婉婷对上顾长卿那双深邃的目光，感觉那目光仿佛能洞穿她的心思，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试图掩盖声音里的紧张：“今日风寒，我怕你冻着，故而给你来送衣裳。”

说完，她双手将手中的衣裳递向他身旁的小厮。

顾长卿神色依旧淡淡，开口说道：“有劳夫人，日后若无其他要事，无需出现在宫门口，如果要送衣裳，请丫鬟代劳即可。”

提醒完后，他转身便要上另一辆马车，打算再次和她装作陌路人。

谢婉婷却一反常态，大声叫住他：“长卿！”

然后，她从袖口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笑着说道：“长卿，近日你公务繁忙，我在府中甚是无聊，便想着练练字。你写得一手好字，可否在这宣纸上签下你的名字，日后供我临摹？”

闻言，顾长卿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拒绝。

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人影，犹豫了片刻。

他接过小厮递来的墨笔，挥笔写下“顾长卿”三字。

写完后，他把笔一放，说道：“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公务。”

谢婉婷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但随即又闪过一丝自嘲。

她心想，他生性多疑，本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在一张白纸上留存墨宝。要是平时，她也不会轻易得逞。

只可惜，方才他的目光，全都被不远处的叶莺莺夺走了。

谢婉婷看着叶莺莺那张漂亮的面容，心里五味杂陈。

她攥着宣纸的手不由得收紧，指关节都泛白了。

随后，她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帘合上后，两道声音隐隐约约传进她的耳中。

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太傅哥哥，刚刚那位是？”

“府中表妹，来送衣裳的。”

顾长卿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她的身份，转头面向叶莺莺。

他那素来冷淡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站在一旁的谢婉婷，听到里面那几近哄人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满心凄楚，暗自想着：明明自己是发妻，却被说成是府中表妹，这是何等的荒唐啊！

他们成婚这件事，除了双方的高堂之外，没有一个人知晓。

成亲那日，顾长卿甚至都没有宴请宾客。

只是和她简单地拜了一个堂。

之后，整整三年他把她养在太傅府。

可外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就是太傅夫人。

而隐婚，这是他做的决定。

顾长卿身为公主太傅，向来清冷自持，寡淡凉薄。

他是京城内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上元佳节的夜晚，灯火阑珊之处。

谢婉婷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可因为传闻中他不近女色，而且身份尊贵。

所以不仅是她，全京城的女子，都不敢向他表达心意。

直到三年前，顾长卿突然找到谢府。

他直接对谢府的人说：“我要娶她为妻。”

谢婉婷心里又惊又喜，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着急成婚。

但多年的夙愿有望达成，她喜不自禁。

她单纯地以为是他府中催得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然而，成婚后，她慢慢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似乎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心中有一个很喜欢，却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那个人就是叶莺莺，盛朝九公主，也是他自幼教导的小姑娘。

他比叶莺莺年长五岁，又是她的太傅。

所以叶莺莺一直把他当成哥哥，当成老师，却唯独不是心仪之人。

这段感情注定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叶莺莺并不知道他隐秘的爱意。

及笄那年，她便远赴邻国，嫁给了一见钟情的邻国太子。

顾长卿痛苦不已，为了快速走出情伤。

他才想着随便找个人，仓促完婚。

而她，谢婉婷，就是他随便找来的那个人。

第二章

当初成婚的时候，顾长卿只有一个要求。

他严肃地对谢婉婷说：“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凤冠霞帔，一切从简，成婚之事，也不可对外宣扬。”

后来谢婉婷才知道，他瞒住成婚之事。

不过是怕叶莺莺在邻国过得不好，所以他想为她兜底。

知道真相后，谢婉婷颓废了很久。

她整日茶饭不思，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但最后她还是振作了起来。

她暗自给自己打气：“来日方长，只要我足够努力，一定能让他注意到自己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她的态度始终算不上亲近。

他总是淡淡的，很少和她多说几句话。

就在谢婉婷的信心一再被打击到摇摇欲坠之际。

她偶然间发现了他的密室。

她轻轻推开密室的门，只见满墙都挂满了叶莺莺的画像。

那些画像栩栩如生，叶莺莺的一颦一笑都被画得淋漓尽致。

而且他日日都要进去观摩。

谢婉婷看着那些画像，心里一阵刺痛，她没有办法做到毫无芥蒂。

更何况，第二晚，滴酒不沾的顾长卿便难得喝得酩酊大醉。

他素来清冷的眸子，此时里面的喜悦满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谢婉婷心中满是疑惑，她四处打听。

终于从一个小厮口中得知，原来，是叶莺莺和离回宫了。

那一刻，

她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眼神中满是决绝，

心中暗自决定，

要彻底结束这段毫无希望的姻缘。

回到府中，

谢婉婷脚步略显沉重地走进房间，

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顾长卿已经签好字的白纸。

她坐在桌前，

拿起毛笔，

蘸了蘸墨水，

在空白的地方，

一笔一划地写上“和离书”三字。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

娶以扶柳佳人，重遇今生良缘。

两生欢喜白鬓共头，忘却之难烟消云散。”

她一边写着，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

有甜蜜，

更多的却是心酸和委屈。

洋洋洒洒一篇和离书写完，

谢婉婷放下毛笔，

深吸一口气，

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后，

她起身走到一旁，

郑重地拿起府内的印鉴，

轻轻盖在和离书上。

接下来一整晚，

谢婉婷都在忙碌地清理自己的东西和嫁妆。

她把一件件衣物叠好，

放进箱子里，

每叠一件，

心中就像被刀割了一下。

把首饰盒仔细地收好，

里面的每一件首饰都承载着一段回忆，

可如今，

这些回忆都将成为过去。

顾长卿一回府，

就注意到素来整洁的太傅府乱糟糟的。

他皱了皱眉头，

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看着正埋头写着什么的妻子，

难得开口问了一句：

“把嫁妆抬出来作甚？”

谢婉婷微微一怔，

手中的笔差点掉落，

她慌乱地扯谎道：

“箱子有些发霉了，想着明日让人拿出来晒晒。”

顾长卿没有再多问，

只是把随手买的花生酥放在她的手边，

转身进了书房。

那袋花生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谢婉婷闻着花生的味道，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缓缓拆开袋子，

看清一整袋都是花生酥后，

眼眶瞬间红了，

只觉得鼻腔中酸涩难耐。

她对花生过敏，

可她的夫君根本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的她，

为了哄他高兴，

就算吃了花生酥后身体再不适，

她也会笑着吃光的。

可现在的她，

看着这袋花生酥，

眼神中满是冷漠，

毫不犹豫地整包扔掉。

从今天起，

她会扔掉这段感情里所有的委屈，

所有的难过，

也包括，

扔掉他。

夜已深，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谢婉婷的床上。

她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着，

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

她腰间却突然多出一只作乱的手。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灼热气息，

谢婉婷身体一僵，

下意识地朝外躲了躲，

避开他将要落下来的亲吻。

这番抗拒的举动让顾长卿面露惊讶，

他瞪大了眼睛，

满脸不可置信。

毕竟成婚三年，

从来都是谢婉婷主动投怀送抱。

他好不容易情动一次却被她拒绝了，

难免要多问一句：

“心情不好？”

“月事来了。”

谢婉婷胡乱编了个理由，

声音有些颤抖。

顾长卿也没有多想，

“嗯”了一声，

便替她掖好被角。

忽然，

他想起了白天签的那张空白宣纸，

便开口问道：

“今日练的字如何？把今日那张纸拿来我看看。”

谢婉婷心“隆隆”跳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

定定地看着他，

声音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真想看吗？”

顾长卿看着她紧张的表情，

微微蹙了蹙眉头，

轻轻点头。

沉默了半晌后，

谢婉婷起身，

脚步有些慌乱地去书房翻出了那一纸和离书。

她拿着和离书，

正要交到他手上时，

忽然，

小厮匆忙地闯了进来，

低着头，

快步走到他面前。

“太傅，不好了！”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冲进屋子，

气喘吁吁地说道，

“宫中传来消息，九公主做噩梦，夜不能寐！”

第三章

听到叶莺莺出了事，

顾长卿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一变，

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满是担忧。

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披上外袍，

就要急匆匆地赶过去。

看着他那火急火燎的身影，

谢婉婷轻轻咬了咬嘴唇，

出声叫住了他，

“是九公主又出了什么事吗？”

顾长卿刚要点头，

突然又犹豫了一下，

他怕深夜里谢婉婷想太多，

索性把情况往严重里说，

“是，她自幼体弱多病，

如今刚回宫，梦魇又受寒，

我是她的老师，必须要赶过去。”

谢婉婷微微一愣，

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但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苦涩，

轻声嘱咐道，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顾长卿匆匆应了一声，

便快步离开了。

谢婉婷呆呆地站在原地，

直到顾长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才缓缓走到床边，

坐了下来。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眼神空洞而迷茫，

一夜未曾合眼。

叶莺莺不过是做噩梦睡不着，

顾长卿竟哄了她整整一夜。

如今叶莺莺和离回宫，

那么想来过不了多久，

顾长卿就会跟她提出和离，

再跟叶莺莺表明心意。

不用询问，

谢婉婷就能预想到那个场景，

顾长卿一脸温柔地看着叶莺莺，

而自己则被无情地抛弃。

想到这里，

她脸上浮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心底一片凄然。

和离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

她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与其被动地等着被抛弃，

主动选择离开，

至少还能保持一丝体面，不是吗？

谢婉婷缓缓起身，

连早膳都来不及用，

便开始将府内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整理好。

她拿起一件旧衣裳，

轻轻抚摸着，

眼中满是回忆，

但还是狠下心放进箱子里。

她把箱子拖到院子里，

一个人费力地往外拖。

正好回来的顾长卿看到她这副模样，

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亲自动手？要丢东西，让下人搬便好。”

谢婉婷心中一紧，

让下人搬？

那岂不是告诉全府，她要和离离府了。

她只能每天一点点的搬离，

才能离开得悄无声息。

她刚要开口解释，

下一刻又听见顾长卿问道，

“怎么突然丢了这么多东西？”

谢婉婷垂下眼眸，

声音有些低沉，

“平时都用不上，扔了吧，免得占地方。”

顾长卿了然地点了点头，

主动抬起了箱子，

“那我帮你扔出去。”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谢婉婷眸色平静，

其实只要他打开箱子看一眼，

就会知道即将要丢掉的，

都是她在府内的用品。

以他的智商，

肯定能从这不寻常的举动中窥见她想要离开的事实。

故事其实还有转折的机会。

但顾长卿什么也没做。

他直接把箱子扔出府，

然后转过了身。

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两人一同回到府内。

刚走入院中，

府内管家忽然上前，

恭敬地递过来一张请帖，

“大人，夫人，这是东宫送来的。”

顾长卿接过请帖，

打开看了看，说道，

“如今正值春日，太子又是个爱花如命的，

故而举办了一场春日宴，

邀请了京城内所有官宦世家前去赏花。

给太傅府的这封请柬，上面还特地标注，可携家眷前往。”

谢婉婷听了，

心中微微一动，

不知道这场春日宴，

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管家瞧见顾长卿微微蹙眉，赶忙上前，毕恭毕敬地解释道：

“大人，太子手下近日瞧见您买了花生酥。

这花生酥啊，可是女子爱吃的甜食。

太子怕是猜出了您有心仪之人，所以在言语里特地加了那么一句。”

“难怪呢。”谢婉婷在一旁暗自思忖，

“怪不得太子着急忙慌地要举办这春日宴。

想必是着急着一睹顾长卿心仪之人的容颜了。”

她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默默想着：

“这一次，他会答应带我过去吗？”

她不敢确定，也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顾长卿听了管家的话，动作微微一僵。

他缓缓抬眸，目光落在了谢婉婷的身上。

谢婉婷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问道：

“你要带我去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言外之意却是：三年了，要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顾长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沉默不语。

这一瞬的寂静，仿佛一把利刃，直直地扎在谢婉婷的心口。

一阵钝痛袭来，她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努力挤出一个不甚在意的表情，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那日有事需要出府一趟，就算大人想带我去，我估计也没有时间。”

听到谢婉婷这么说，顾长卿紧绷的心松懈了下来。

他的面色渐渐恢复如常，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嗯，等下一次，我再带你进宫。”

谢婉婷并没有马上接话。

她微微一笑，在心底默默回答了他：

“下一次？顾长卿啊，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第四章

春日宴那日。

顾长卿独自一人坐着马车赴约去了。

谢婉婷因为之前撒了谎，说这日有事，也出了门。

两辆马车一同驶出了太傅府。

只是，它们驶向的却是不同的方向。

一路上，谢婉婷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顾长卿沉默的那一幕。

她的心里满是苦涩，暗自想着：

“如果一开始他娶的就是叶莺莺，想必早就迫不及待把她介绍给所有人了罢。”

许是被伤害的次数太多了，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心痛的感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睛，眼神中满是落寞。

忽然，前方的马像是受了惊，猛地朝前狂奔起来。

马蹄声“哒哒哒”地响个不停，马车剧烈地摇晃着。

谢婉婷在车厢里东倒西歪，惊恐地尖叫起来：

“驾！快停下！”

可那马根本不听使唤，一路狂奔，最后狠狠撞上了墙。

“砰”的一声重响过后，马车变形得厉害。

谢婉婷的腿被卡住了，鲜血顺着小腿淋漓而下。

顷刻间，她的脸上失了血色，变得煞白。

额头冷汗直冒，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

下一刻，眼前一黑，她便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谢婉婷发现自己被抬到了太医院。

周围有无数丫鬟小厮进进出出，脚步声、说话声乱成一团。

她隐隐约约听到她们在窃窃私语。

一个丫鬟担忧地说道：“太傅真的不过来了吗？”

另一个丫鬟叹了口气，说道：“太傅一直在公主府陪着九公主呢。

虽说同在宫中，可我们根本见不到大人啊！”

还有一个丫鬟焦急地说：“这可如何是好，夫人伤得如此严重。”

听着耳边这乱糟糟的声音，谢婉婷闭上了眼。

脑海中浮现出成婚后这痛苦的几年。

曾经，为了和他一起用膳，她无数次等到深夜。

烛火摇曳，她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盼着他回来。

可最后只等到了他让人传来的一句话：“公务繁忙，不回府了。”

为了能和他有共同话题，她去学弹他喜欢的琴。

手指磨出了茧子，她也不曾放弃。

她去学跳他喜爱的舞，汗水湿透了衣裳。

可当她满心欢喜地在他面前展示时，却只得到了他一句“外行人”，这让她的信心全无。

为了能让他开心起来，

她可是煞费苦心，特意精心准备了一场生辰惊喜。

满心欢喜地盼着他能露出愉悦的神情，

可谁能想到，他仅仅冷冷丢下一句：“我累了，没精力。”

这简单的几个字，如同一把冰冷的刀，直直刺进她的心。

从头到尾，都只是她在一厢情愿地维持着这段关系。

桩桩件件的小事，都像是铁一般的证据，证明他从未爱过她。

谢婉婷心里清楚，顾长卿是不会来的，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或许是心伤加上劳累，谢婉婷伤势严重，整个人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她的身体滚烫，高热一直不退，就像被一团火紧紧包裹着。

直到服用了珍贵的千年人参，那身上的高热才慢慢像潮水一般褪去。

消息传得飞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

就连她自幼交好的尚书府千金许鸢也急忙赶了过来。

除了她和顾长卿双方的高堂，许鸢是唯一知道她与顾长卿成婚的人。

而顾长卿直到四五天后才收到消息，匆匆赶到太医院。

他一进门，就看见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

刹那间，他的神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快步走到床边，焦急地问道：“你受了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婉婷本想开口解释，

可一抬头，看到他的表情，

脑海中莫名就浮现出府内下人所说的话：他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宫内照顾叶莺莺。

那些话就像针一样，刺痛了她的心。

她把卡在喉咙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嘴角勉强挤出一丝浅笑。

她轻声说道：“你公务繁忙，这点小事我不想打扰你。”

听她这么说，顾长卿心里生出一丝愧疚。

他皱了皱眉，打算好好解释这几日的事情。

他急切地说道：“九公主近日身体不适，所以我才……”

谢婉婷打断他的话，淡淡地问道：“九公主，和离之事，已彻底谈妥了吗？”

顾长卿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嗯，已经谈妥。”

谢婉婷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可那笑意里却藏着无尽的苦涩。

她低声喃喃道：“挺顺利的，希望我也能这么顺利。”

顾长卿没有听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想张嘴问问。

忽然，门外又有小厮走了进来。

他不想打扰谢婉婷休息，便微微蹙了蹙眉。

他用眼神示意小厮去外面说话，小厮识趣地退了出去。

等片刻后他再回来，刚要走近，却听见里面传来了谢婉婷的声音。

“是啊，和离书我已经骗他签好了，现如今只要偷偷把嫁妆和府中东西一一清点，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顾长卿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就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推开了门，大声质问道：“和离？谁要和离？”

第五章

谢婉婷根本没想到他还会回来。

她心里一阵惊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幸好这时好姐妹许鸢正好过来，

她强行压住那惊慌的表情，抬手指了指许鸢。

她连忙说道：“阿鸢，她要和离。”

许鸢扫了两人一眼，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很识趣地点头应了下来，有些慌张地说：“呃……是，是我打算和离，已经提了。”

顾长卿和谢婉婷关系不算亲近，和她的姐妹自然也没什么交集。

虽说和许鸢打过两次照面，但他对她的情况并不了解。

闻言，他蹙起了眉，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要和离？”

许鸢被他这么一问，慌了神，圆不上来谎。

她嘴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婉婷见状，连忙接过话头。

“她夫君心里有人，阿鸢不想耽误他。”

听到“心里有人”这四个字，顾长卿原本挺拔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的眼神瞬间有些慌乱，心里像有只小兔子在乱撞，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他张了张嘴，原本想问个究竟，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虽然他勉强用三言两语把这事儿遮掩了过去，但谢婉婷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

谢婉婷暗自思忖，以顾长卿平日里的性子，不会察觉不到这一连串事情背后的不寻常。

可只要涉及到叶莺莺，他就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判断能力，把所有的理智都抛到了脑后，什么都不管不顾。

谢婉婷看着顾长卿，他虽然陪在自己身边，却坐立不安，一会儿摸摸衣角，一会儿又看看门口。

谢婉婷在心里默默倒数，从十开始数，“十、九、八……”

果然，当数到“一”的时候，顾长卿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

顾长卿说道：“阿宁，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何时回府，我来接你。”

谢婉婷心里清楚，他说的是谎话，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平静地回答：“五日后。”

回府那天，谢婉婷一大早就来到了太医院，从清晨等到黄昏。

她时不时就往门口张望，眼神里满是期待，可始终没有看见顾长卿的身影。

直到派去打听消息的丫鬟支支吾吾地回来了。

谢婉婷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打听到了吗？”

丫鬟犹豫了一下，才终于说出实情：“夫人，大人陪九公主出宫看花灯了。”

谢婉婷心里一阵刺痛，他果然忘了接她回府的事。

无论多少次，永远都是叶莺莺最重要，而自己，永远都是他爱而不得后的第二选择。

好在，她已经清醒了，再也不想傻乎乎地站在背后等着他了。

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需要派人去提醒太傅吗？”

谢婉婷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他本就不记得，多番提醒，又有何用？”

说完，她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悲伤或喜悦的神情，独自上了马车。

马车内，她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独自计算着离府的日子。

她的嫁妆已经清点好了，如今只剩下把她在府中的东西，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大约还有五六日。

“五六日，就彻底解脱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到时候，天高地远，她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回府没有人接，这种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必再耿耿于怀？

回府后，谢婉婷借故喜静，对府内的下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她叫来几个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把清点好的嫁妆交给她们，嘱咐道：“你们派人把这些嫁妆运出太傅府。”

而后，她自己开始一点点清理她留在府中的东西。

虽然当年她没有一个盛大的成婚典礼，夫君也不是真心实意想求娶她，但她却一直把太傅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时光荏苒，已经三年了。

她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如今走得，也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第六章

顾长卿回府后，一进府门就看见一片混乱的场景。

他微微皱了皱眉，拦住一个下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天，谢婉婷好像总喜欢把箱子翻出来。

如今，竟然连装满衣裙的箱子也被翻了出来，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好在谢婉婷早就准备好说辞。

近日，酷热的天气简直要把人烤化，谢婉婷实在忍受不了这难耐的酷暑。

她皱着眉头，对顾长卿说道：“近日酷暑难耐，我准备去行宫住一段时日。”

顾长卿平日里本就很少回府，对于谢婉婷的行踪向来不会约束。

听到她这话，他微微一怔，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他难得多问了一句：“一个人吗，需要我陪你吗？”

谢婉婷沉默了片刻，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你……有空？”

顾长卿果真沉默了起来，他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谢婉婷立马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如今叶莺莺已经回宫了，他又能见到心上人，自然是更想陪在叶莺莺身边。

而且行宫路远，这一去便是两三月，这便意味着，他得有两三月见不到叶莺莺。

谢婉婷再次察觉出他的沉默，她微微抿了抿唇，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带着些苦涩。

她故作洒脱地说道：“无妨，你公务繁忙，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顾长卿看着她明明受伤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心口微微一窒。

他刚要低声开口安慰，忽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管家从门外快步走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九公主来了。”

紧接着，便传来官宦响亮的通传声：“九公主到！”

随着声音，叶莺莺迈着轻盈的步伐，抬脚走进了太傅府。

可她才刚踏入府门，就被府内的陈设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顾长卿素来喜净，府里向来一尘不染，可如今院子里却摊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不仅如此，顾长卿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一袭黛色长裙，姿态温婉，神色温柔，眉眼间透着淡淡的哀愁。

顾长卿完全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景，他素来清冷的眸中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他下意识地挡在了谢婉婷身旁，惊讶地问道：“莺莺？你怎么会来？”

叶莺莺没有说话，她的眼神一直紧紧锁定在谢婉婷身上，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她微微扬起下巴，问道：“这位是？”

顾长卿难得地沉默了，他皱着眉头，似乎还在斟酌要怎么介绍谢婉婷。

谢婉婷满脸平淡，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她很得体地朝叶莺莺行了一礼，语气平静地说道：“拜见九公主，民女唤作谢婉婷，乃太傅大人的远房表妹。因家中爹娘去世，我悲痛欲绝，故而来到京城散心，在此借住几日。”

谢婉婷的话将顾长卿点醒，他先是愧疚地看了谢婉婷一眼，眼神里满是歉意。

而后，他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府中表妹，莺莺，你之前在宫内见过的。”

闻言，叶莺莺点了点头，眸间带着笑意，语气轻快地说道：“原是如此。”

话落，她又看向顾长卿，撒娇地说道：“太傅哥哥，你前阵子不是说亲手给我雕刻了一个玉簪么？兄长不信，非说你这么清冷的人不会给人雕刻玉簪。故而莺莺等不及了，想快点拿到，去气气兄长。”

顾长卿听着她娇嗔的话语，语气中不由得带了一丝宠溺：“既是如此，我拿给你便是。”

叶莺莺一副恃宠而骄的派头，跺了跺脚，催促道：“太傅哥哥快去。”

顾长卿转过身，脚步匆匆地朝着书房走去。

眨眼间，院子里就只剩下谢婉婷和叶莺莺两人。

叶莺莺生性本就骄纵，可此时却没有半点公主的架子。

她眼睛亮晶晶的，自来熟般地挽住谢婉婷的手，满脸热情地说道：“太傅哥哥是我的恩师，你既是太傅哥哥的表妹，那便也是我的亲人啦。”

接着，叶莺莺又关切地问道：“你说你府中爹娘去世，日子想必过得艰难，可有需要我出手相助的地方呀？”

谢婉婷真没想到叶莺莺是这样的性子，她愣了一瞬，随后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多谢九公主，不必了。”

可叶莺莺哪肯罢休，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你可有成亲呀？”

谢婉婷微微垂眸，轻声答道：“民女已成亲，不过……已准备和离了。”

“和离？为什么啊？”叶莺莺满脸惊讶，忍不住追问。

谢婉婷怔了一瞬，而后轻轻一笑，语气有些落寞地说：“我的夫君，喜欢别的女子。”

第七章

叶莺莺一听谢婉婷也有相同的遭遇，顿时心生同情。

她赶忙握住谢婉婷的手，安慰道：“想必你也在京城中听了我的传闻，我也是和离回宫的。他当初说好只爱我一人，可后来却三妻四妾，身边女子不断。我也是犹豫了许久，才想要解脱回京。放心啦，只要和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太傅哥哥的表妹，他位高权重，一定会帮你渡过难关的。”

谢婉婷点了点头，接上她的话：“听闻九公主和离之事，太傅大人也帮了大忙呢。”

叶莺莺脸上浮现出羞涩的表情，语气都轻快了起来：“是啊，太傅哥哥可是帮了大忙。是他孤身入领国，将我接回京城的。本来领国还不愿放人，他直接杀了进去，才逼得我夫君签了和离书。一路上，他更是对我百般照拂，照顾得无微不至。”

谢婉婷看着叶莺莺满脸甜蜜地追忆起这些往事，怔了片刻，脱口问了一句不大合时宜的话：“公主，你喜欢太傅吗？”

听见这个问题，叶莺莺浑身都僵住了，眼神有些慌乱，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

过了许久，她的脸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我的太傅，一开始我只把他当师父，当兄长的。小时候我便十分尊敬他。他为人虽清冷，却唯独对我不同。他会偷偷带我溜出宫玩，那时候我们在热闹的集市上穿梭，他还会给我捏糖人。我生辰之日，他便在九州之内寻遍奇珍异宝讨我欢心。后来我才听丫鬟说，她们都看得出来，太傅哥哥其实偷偷喜欢我很久了，只有我看不出……”

叶莺莺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他那么一个人物，居然也会偷偷心仪我，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谢婉婷静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说起这些往事，心里五味杂陈。

从叶莺莺的嘴里，她知晓了一个与她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顾长卿。

原来呀，他并非生性冷淡，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他也不是对什么事情都不主动，只是她不是那个能唤起他动力的人。

只可惜呢，她陷得太深，明白得太晚，白白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

此时的叶莺莺沉浸于往事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谢婉婷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经过这一番交谈，叶莺莺已经把谢婉婷当成了能交心的朋友。

她将心底纠结了很久的问题，向这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缓缓道出。

“表妹，你觉得太傅哥哥怎么样？”

谢婉婷一下子就听出了叶莺莺话里的意思。

她缓缓抬起头，看了看那间即将搬空的房子，很是诚恳地说出了心底的看法。

“公主，我和他认识时间虽然挺长了，但直到最近接触下来，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他。

所以他这个人究竟如何，我恐怕很难回答你。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叶莺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安定了不少。

很快，顾长卿便从书房取回了玉簪。

叶莺莺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模样像是喜欢得紧。

“好精致啊，太傅哥哥，你雕刻了多久啊？”

顾长卿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三日而已。”

三日啊！她受重伤的时候，他连守着她一刻钟都不愿意。

可如今却甘愿花三日的时间，给叶莺莺雕刻玉簪。

谢婉婷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叶莺莺爱不释手地盯着玉簪。

而顾长卿则宠溺温柔地看着叶莺莺。

叶莺莺将玉簪挽在发髻上，摸了摸，又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太傅哥哥，我还少了副耳坠配这玉簪呢。我难得出宫一次，你陪我去碎玉居挑挑罢。”

顾长卿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叶莺莺顺势挽住谢婉婷，热情地说道：“表妹也一起去罢。”

顾长卿听见这话，一下子定在了原地，满脸都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看着他这副表情，谢婉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委婉地拒绝了她的邀请。

“九公主，我身子不适，就不打扰你们了。”

顾长卿根本不给叶莺莺反应的机会，连忙让丫鬟带着叶莺莺上了马车。

“莺莺，你先上车，我跟表妹说几句话，便去陪你。”

眼看着叶莺莺出了府，顾长卿才回眸看向谢婉婷。

他有些紧张地开口：“阿宁，我……”

谢婉婷语气平淡，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不用这么紧张啦，我们成婚前不是约定好了嘛，要对除了双方高堂以外的人隐婚，直到双方都觉得合适了再公开吗？你现在没有准备好，我能理解的。”

顾长卿那颗焦躁的心在她轻柔的语气里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激。

“阿宁，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公开的。”

谢婉婷微不可闻地嗯了两声。

成婚三年了都没有公开，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可是她已经不想再等了，她真的累了。

第八章

顾长卿丝毫不知谢婉婷心中所想。

他见她这般善解人意，一丝愧疚悄然涌上心头。

他难得主动提议道：“你何时去行宫，我陪你去吧。”

谢婉婷哪是真要去行宫，她是想彻底离开太傅府，怎会真让他陪同。

她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不必了，你公务繁忙，我不想叨扰你。”

她这副冷淡模样，和从前多次哀求他陪自己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顾长卿瞬间皱起了眉，眼神中满是疑惑。

谢婉婷看着他神色变化，怕他瞧出端倪，急忙提议：“我去行宫前那日，正好是上元佳节，你陪我去逛逛如何？”

“上元佳节？”顾长卿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

但他又不想扫了她的兴，便点了点头，应道：“好。”

七年前的上元佳节，她对他一眼定情。

七年后的上元佳节，她要和他彻底道别。

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故地重游，也算有始有终了。

就当是她为浪费的这七年，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吧。

想着想着，谢婉婷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轻声说：“长卿，这一次，你莫要失约。”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

顾长卿听到她这状似玩笑的调侃，眸间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他佯装生气地说道：“我何时失约过？阿宁，不要污蔑我。”

谢婉婷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上一次，你为了去接和离回宫的叶莺莺，错过了我的生辰。

上上次，你为了陪梦魇的叶莺莺，让我独守空房。

上上上次，你为了陪她出宫游玩，忘记了接我回府，让我空等一日。

……

一次又一次，只要涉及到叶莺莺，你全部都失了约。

接下来的日子，顾长卿早出晚归。

两人几乎没有正面碰上过。

而这，恰好方便谢婉婷为离开做准备。

上元佳节那日，谢婉婷已处理好一切，准备离开了。

她起了个大早，坐在铜镜前。

她难得地拿起眉笔，仔细地描了描眉。

又轻轻涂了些脂粉，想要在这最后一日，以最美好的面容出现在顾长卿面前。

这日，顾长卿没有失约。

如他所说提前回府了。

马车早就备好，顾长卿站在府外等着。

他看到谢婉婷过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刚要伸手将她送上马车。

忽然，贴身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

小厮跑到顾长卿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大人，九公主昨日出宫游玩感染了风寒，此刻不肯吃药，正在念着您的名字呢。”

听见“风寒”两个字后，顾长卿伸出去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谢婉婷站在马车旁，眼巴巴地等着顾长卿上车。

可左等右等，他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心中疑惑，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走近一看，正好瞧见他脸上那抹犹豫的神情。

不过只是短暂的一瞬，他便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一脸歉意地开口：“阿宁，今日无法陪你逛上元佳节了。”

“有些公务需要处理，我得进宫一趟。”

谢婉婷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光芒。

她急切地问道：“晚一个时辰过去，可以吗？”

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撒谎。

她心想，怕又是为了叶莺莺那事吧？

顾长卿摇了摇头，语气十分笃定：“恐怕不行。”

谢婉婷没有当场戳穿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有失望，有难过，还有一丝决绝。

随后，她轻轻挥了挥手，放他离开了。

顾长卿上了马车，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为了表达歉意，他许下了一个新的承诺：“等明年，明年我一定陪你好好逛逛。”

谢婉婷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应下这句许诺。

她在心里默默说道：顾长卿，没有明年了啊。

她仰起头，望着他乘坐的马车渐渐驶出自己的视线。

直到马车消失不见，她才低声叫来丫鬟：“去打听一下，太傅此刻匆匆进宫，是为了什么？”

丫鬟领命后，便急匆匆地跑开了。

没过多久，探听到消息的丫鬟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她满脸焦急地回复：“夫人，九公主感染风寒，太傅此刻正在她床前守着。”

谢婉婷听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想起那天傍晚，顾长卿信誓旦旦的语气。

她在心里暗自问道：为了她，连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不愿意挪出来吗？

“顾长卿，要是你知道，这几个时辰是我和你最后在一起的时光。”

“你会后悔又爽了我约吗？”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不再关心这个答案了。

她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贴身丫鬟。

她轻声问道：“我之前让你们搬走的嫁妆，和装有我衣裙首饰的几个箱子，都运走了么？”

丫鬟知道这些年谢婉婷在太傅府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看到她终于要解脱了，比谁都替她开心。

她笑着回答：“夫人，都运走了。”

“如今整个太傅府，已经没有一丁点您的东西了。”

“恭喜您，终于能重获新生了。”

第九章

“好一个重获新生。”谢婉婷在心里默念道。

是啊，从今天起，从不爱顾长卿起，从不要顾长卿起。

她谢婉婷，会有更加璀璨耀眼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里豁然开朗。

她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上了马车。

一个人前往上元佳节的热闹之地。

上元佳节的街道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谢婉婷穿梭在人群中，一会儿看看街边的小玩意儿，一会儿尝尝特色的小吃。

她玩得十分尽兴，一个时辰后，才慢悠悠地回到书房。

她坐到书桌前，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

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封道别信。

信里，有她这么多年的委屈，有她对未来的期许。

最后，她再翻出那封双方都签好字的和离书。

她小心翼翼地将和离书与道别信放在一起。

然后，轻轻地放到他的书桌上。

她看着桌上的信和和离书，轻声说道：“顾长卿。从此刻起，我们和离了。”

“祝贺你，也祝贺我。”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再次上了马车，离开了太傅府。

也离开了这座让她又爱又恨的京城。

没有人知道她将要去什么地方。

但她离开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回头看一眼。

另一边。

叶莺莺染上了风寒，顾长卿在宫中悉心照料。

直到叶莺莺的风寒好了七七八八，顾长卿这才从宫中离开。

他坐在马车里，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那日谢婉婷平静的神色。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平静之下，好似藏着什么他没察觉的东西。

顾长卿皱着眉头，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

坐上马车便匆匆赶回了太傅府。

可才进府，顾长卿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府内往日的热闹不见了，怎么突然这么空？

他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更奇怪的是，没了的，都是谢婉婷的东西。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怎会如此，谢婉婷的东西，怎么一样也没看见？”

“包括她这个人！”顾长卿提高了音量，大声喊着：“阿宁？”

偌大的太傅府空空荡荡的，安静得有些可怕。

他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每一个房间都不放过，可就是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直到最后进了书房，他一眼就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封信。

顾长卿连忙上前，伸手拆开信封，入目便是谢婉婷清秀的字迹。

信上写着：“顾长卿，我一个人去了上元佳节。”

顾长卿微微皱眉，心中满是疑惑，继续往下看。

“你可能不知道，七年前，我便是在这儿对你一见钟情。”

“当年你为了忘记叶莺莺，便在京城内随便挑了一个适龄女子成婚。”

“却没想到，这个女子，其实早就心仪你多年。”

顾长卿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七年里，四年单相思，三年夫妻。”

“我无时无刻都想走进你的心里，也为之付出了很多。”

“我每天精心准备饭菜，只盼着你能多吃几口。”

“我在你忙碌时，默默为你研墨，等你处理完公务。”

“可世事岂能皆如我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哪怕再过一个三年、七年或是七年，你不喜欢我这件事，我怎么也无法改变。”

顾长卿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所以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就是放下这份执念，也成全你对叶莺莺的一片痴心。”

“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只想告诉你，不，应该是通知你一件事。”

顾长卿的心跳陡然加快，紧张地继续读下去。

“顾长卿，我们和离了。”

“一月前，我签好字，你也签好字了。”

“所以从今天起，我们都自由了。”

“我走了，不要找我。”

“祝你和叶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愿我谢婉婷，往后人生，恣意张扬。”

一字一句，如同春日惊雷般在顾长卿耳边炸响。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瞳孔睁到极致。

嘴唇止不住轻颤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什么叫她签好字，我也签好字，我们已经和离了？”顾长卿大声质问着空气。

“我什么时候签的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手上的信封掉落在地，带着书桌上另一封信件也飘落在地。

那触目惊心的《和离书》三字倒印在他眼中。

他飞快捡起，眼睛紧紧盯着信上。

一眼就看了左侧谢婉婷的签名，那熟悉的字迹让他有些恍惚。

而不远处之外的右侧，竟也签着一个名字。

他无比熟悉这份笔迹，因为是他亲笔写下的，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顾长卿！

第十章

一瞬间，许多曾被顾长卿忽视的细节都涌上了脑海。

他想起一个月前，自己处理完公务，疲惫不堪。

谢婉婷拿着一份文件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夫君，这是一些需要你签字的东西。”

他当时看都没看，就签了字。

原来那竟是《和离书》！

顾长卿懊悔不已，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那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的书桌上。

谢婉婷笑语盈盈地对顾长卿说要临摹他的字迹。

可她带来的那张宣纸，展开后却洁白如雪，没有一丝字迹的痕迹。

在这一个月里，顾长卿每次回到家中，都发现家里少了些东西。

仔细回想，那些缺失的物品，竟全部都属于谢婉婷。

再瞧瞧那被她时刻拿出来晾晒的箱子，顾长卿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几乎可以确认，这一切都是她蓄意为之的。

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悄无声息地，让他签下了和离书。

然后，她便孤身一人，离开了这个家。

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愤怒如同熊熊烈火，在顾长卿的心中燃烧。

而慌张，又似冰冷的潮水，将他的心一点点淹没。

好在谢婉婷走了，可她的贴身丫鬟却没跟着一起走。

顾长卿心急如焚，连忙派人将谢婉婷的贴身丫鬟带来。

他满脸怒气，将这份和离书“啪”地拍到了丫鬟面前。

“谢婉婷去哪儿了？！”顾长卿大声吼道。

丫鬟吓得身子一颤，只是轻轻摇头。

“恕奴婢无可奉告。”丫鬟低着头，声音怯怯的。

“大人，成婚三年，夫人被您伤透了心。”丫鬟鼓起勇气说道。

“如今她主动和离离开，也是全了您的心愿。”丫鬟接着说。

“您便也成全她一次吧。”丫鬟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成全？她是我的妻子！”顾长卿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她居然要我成全！”顾长卿双手握拳，青筋都跳了起来。

素日里清冷自持的他，此刻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度。

他做不出严刑拷打的这种方式来。

他是真的联系不到谢婉婷，只能苦口婆心地游说起来。

“你就看在夫人的份上，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吧。”顾长卿语气缓和了些。

“求求你了，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顾长卿眼中满是焦急。

可任他磨破了嘴皮子，丫鬟也只有一句“无可奉告”。

顾长卿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找来纸笔，认真地写了一封信。

“你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谢婉婷。”顾长卿把信递给丫鬟。

三日后，丫鬟前来告知。

“信已经送到了，夫人已经看到了，但没有回复。”丫鬟轻声说道。

“和离后为了和我彻底断联，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吗？”顾长卿喃喃自语。

他突然生出一种第一次认识谢婉婷的错觉。

从京城离开后，谢婉婷一路南下，前往江南。

一天里，由北到南，气温逐渐升高。

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水汽。

她提着沉重的行李包裹，脚步有些蹒跚地来到了一座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同于京城那快节奏的生活，小城里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街边的小贩慢悠悠地叫卖着，行人也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把行李寄存到客栈后，便开启了漫无目的的漫游之旅。

她来到一家小吃摊前，要了一碗蟹粉小笼包。

那小笼包白白胖胖，透着诱人的光泽。

她坐在嘈杂的街头，喝着冷饮。

冷饮顺着喉咙流下，让她燥热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忽然，一只鸽子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鸽子嘴里衔着一封信，稳稳地落在她的面前。

这是她的专属信鸽，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告诉了丫鬟。

她走了，却无法将丫鬟带走。

所以特地给了信鸽，让丫鬟能同她联系。

谢婉婷心想，顾长卿会生气，这是她预料到的。

但他还会写信，这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她好奇地拆开信一看，洋洋洒洒一大篇。

“哇，足足有八千字！”谢婉婷惊讶地说道。

“和离而已，居然写了八千字，有必要吗？”谢婉婷皱起了眉头。

“不会都是控诉我的吧。”谢婉婷心里有些忐忑。

可成功逃离围城的她心情正好，不想看这些煞风景的东西。

“算了，不看了。”谢婉婷把信重新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抱着这个念头，

她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决绝，

直接一把将那封信狠狠撕开，

随后拿起一个蟹粉小笼包，

放入口中，大快朵颐起来。

那鲜美的蟹粉汤汁在嘴里四溢开来，

可她却仿佛没什么感觉，

只是机械地咀嚼着。

吃完后，

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街头，

这里看看，那里逛逛，

看到街边有卖糖画的，

她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眼神有些迷离。

原本积郁在心头的那些复杂情绪，

就像被一阵风慢慢吹散，

全都化成了食欲，渐渐消解掉了。

等夜里回到客栈，

她才不紧不慢地唤来信鸽，

拿起笔，蘸了蘸墨水，

在纸上写下了回信。

顾长卿收到信封时，

双手微微颤抖，

那颗一直被吊起来的心，

终于松懈了几分。

他带着满心的期望，

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

可刚一看到信上的内容，

就直接愣住了。

“太长，不看。”

“已离，勿扰。”

第十一章

简简单单的两行字，

就像两颗重磅炸弹，

在他刚平复下来的心湖中，

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眼睛瞪得大大的，

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他拿起笔，

在纸上快速地写着，

想要把自己的想法都倾诉给她。

可刚写了一会儿，

一想起那句“太长”，

他的手停住了，

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

泄愤般地揉碎了纸。

纸团被他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该怎么办？”

直至最后，他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可混乱的脑海里，

却不断浮现那封信里的一字一句。

在谢婉婷出走的第三十六个时辰，

顾长卿坐在那里，

双手抱头，苦苦思索着，

终于找到了自己被和离的原因。

“原来她知道自己和叶莺莺之间的事情了么？”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

顾长卿的心跳猛地漏了几拍。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袭上心间，

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他抱着头拼命回忆着，

试图找出究竟是哪儿出了错漏。

往事一件件像电影般在脑海中涌现，

最后停在了她撒谎说要晒箱子那天。

“那天，我去书房拿玉簪，叶莺莺和谢婉婷似乎独处过一段时间。”

他自言自语道。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后，

顾长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嘴唇也微微颤抖着。

他一夜都没合眼，

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脑海里全是那些过往。

“如果说前十几年里，我是在追逐着叶莺莺。”

“那么她成婚后这三年里，我就是在学会放下她。”

“从她嫁人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以后只把她当成妹妹，徒弟看待。”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而对谢婉婷，

顾长卿娶了她，

从一开始便是愧疚的。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份愧疚，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冷淡她，

故意远离她。

可人心毕竟不是铁做的。

婚后三年，

谢婉婷对他的好，

一点一滴，

他全都放在了心里。

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

他学着慢慢放下那份执念。

只是放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多年的习惯使然，

他的目光总会无意识地定格在叶莺莺身上，

情绪也会不受控地因她波动。

尤其是在得知她和离后，

他迫切地希望她能脱离苦海，

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所以才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她。

他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曾真心爱过的人，就算清楚知道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也会希望她余生顺遂。”

可这一切都只是顾长卿心里的想法，

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起过。

都说暗恋是一场独角戏，那些小心思就像藏在心底的秘密。

他本以为自己把这份暗恋藏得严严实实，就像把珍宝藏在深深的匣子里。

却忘了谢婉婷也在偷偷喜欢着他，她就像拥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轻易地就能看透他的心思。

而他呢，却是在失去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就露出了马脚。

当真相如潮水般涌来，他心中的愤怒犹如熊熊烈火。

这愤怒，不仅仅是因为被蒙在鼓里和离。

他生气，气她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给他判了“死刑”。

气她不告而别，走得那么决绝，就像一阵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让他只能在迷茫中痛苦。

他也气自己，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那些异常的蛛丝马迹。

气自己总是习惯性地忽视她，把她的好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气自己没有尽到夫君的责任，没能好好保护她、珍惜她。

更气自己没有早点看清谢婉婷在他心中的分量，那分量重如千钧。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伴，他早已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日子。

哪怕和叶莺莺和离了，他也从没想过要和谢婉婷分开。

因为从拜堂成亲的那天起，他就认定了，要和谢婉婷携手走过这一生。

第十二章

谢婉婷离开的第三天，顾长卿心急如焚。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托人打听，四处寻找，却还是联系不上她。

时间就像无情的流水，不停地流逝着，而他心中的恐慌也像不断膨胀的气球，越来越浓重。

这几天，叶莺莺来找了他好多次。

每一次，他都满脸疲惫地拒绝了，说自己有事要忙。

这天，叶莺莺直接找上门来。

当她看到顾长卿那憔悴不堪的模样时，不禁吓了一大跳。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担忧，连忙问道：“太傅哥哥，出什么事了？”

事到如今，再看到叶莺莺出现在眼前，顾长卿心中五味杂陈。

他已经把对叶莺莺的爱意转化成了亲情，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

可现在谢婉婷因为误解了他们的关系而离开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莺莺，我最近一直在联系阿宁。”

叶莺莺一脸疑惑地问：“你表妹？婉婷姐姐她怎么了？”

虽然上次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但叶莺莺却打心底里喜欢谢婉婷。

看着叶莺莺脸上浮现出的紧张神情，顾长卿心里更加羞愧了。

他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她消失了，我找不到她。”

“啊？”叶莺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是因为和离的事情吗？和她夫君有关系吗？”

顾长卿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是因为和离的事情，和她夫君也有关系，更准确来说，是和我有关系。”

叶莺莺更加不解了，她皱着眉头，满脸都是疑惑。

顾长卿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坦白道：“我就是阿宁的夫君，我和她三年前成婚了，这些年一直瞒着你，对不起，莺莺。”

这个消息就像一颗重磅炸弹，砸在了叶莺莺的心上。

她瞬间僵在了原地，眼睛直直地盯着顾长卿，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原来那些曾经引起她注意的奇怪的第六感，都不是错觉。

她恍然大悟，但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她的声音颤抖着，失声质问：“为什么要瞒着？这对婉婷姐姐公平吗？”

顾长卿呆立原地，嘴巴微微张了张，却哑口无言。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中满是慌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

这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让叶莺莺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回想起上一次和谢婉婷交谈的内容。

满心都是愧疚和懊悔。

“如果早知道婉婷姐姐的夫君就是你，顾长卿。”叶莺莺声音颤抖着说道，“我一定会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部掐灭。”

“更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想起自己成了加速你们婚姻关系破裂的加速剂，尽管是无意的，我还是觉得万分痛苦。”

“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婉婷姐姐！”叶莺莺抬起头，眼中满是愤怒和责备。

“我知道，可是她和离后就消失了，我根本找不到她。”顾长卿低着头，声音低沉而痛苦。

“找不到她？”叶莺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太傅哥哥，人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是你没有任何办法联系到婉婷姐姐，那只能证明你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叶莺莺双手叉腰，语气中满是质问。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戳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顾长卿只觉得心口生出绵密的痛楚，他颓丧地垂下头，鼻腔内酸涩难耐。

“这三年是我对不起她，无视了她的付出，忽略了她的感受……”顾长卿的声音越来越小，已趋近哽咽。

叶莺莺看着他这副模样，也终至无言。

她默默地转过身，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顾长卿心中的悲痛和悔意愈盛。

“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我的错。”顾长卿喃喃自语，“却把两个无辜的人都搅了进来。”

“我真是无颜面对她们。”顾长卿双手抱头，悔恨不已。

第十三章

谢婉婷离开的第七天，顾长卿已快被逼到了绝境。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绝望。

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他反而清醒了过来。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一定要找到她。”顾长卿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连忙进宫，见到圣上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顾长卿声音急切，“恳请陛下颁布一条新规。”

“从今日起，夫妻双方和离不仅要签字，还要度过一段时间的冷静期。”

“再带着和离书一起去家族祠堂，决定是否真的分开。而且，这也包括前面几个月和离的夫妻。”顾长卿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期待。

圣上看着他这副模样，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准了。”圣上挥了挥手。

得到这一纸圣旨后，颓废了很久的顾长卿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的眼神变得明亮，步伐也变得轻快，第一时间找到了丫鬟。

“你再寄一封信过去，告诉她近日颁布的圣旨。”顾长卿认真地说道，“我已同意和离，但她也必须再回来和我度过一段冷静期。”

“是，老爷。”丫鬟连忙点头。

交代完后，顾长卿才回了书房。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紧绷了许久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许。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还在计划着后续事宜。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和离。”顾长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之所以这么和丫鬟说，也不过是想先见谢婉婷一面。”

“只要她回了京城，我就有机会和她解释。”顾长卿握紧拳头，眼中满是期待。

她默默地喜欢了他整整七年，

心里一直想着，只要把那些误会都清清楚楚地说开，

那他们应该还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吧。

此时，谢婉婷正站在庭院中逗弄着笼中的鸟儿，

丫鬟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在这一个多星期里，她游山玩水，去了两三个城市。

一路上，她欣赏着不同的风景，品尝着各地的美食，

早就把和离这件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谢婉婷接过丫鬟递来的信封，打开一看，是顾长卿同意和离的消息。

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丝疑惑，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这几天顾长卿一直对她纠缠不休，怎么这么快就同意和离了？

不会是又想出了什么鬼把戏，想要骗她吧？

没过多久，她得知圣上新颁布了一道圣旨，

这圣旨和她的和离之事息息相关。

她抬头望着天空，一脸无奈，心中满是苦涩。

她只是单纯地想和离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看来后续行走江湖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客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十日后，她乘坐着一辆马车，缓缓地又回到了京城。

许鸢早早地就在城门口等待着她，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寻。

一看到谢婉婷，她忍不住惊呼出声：“阿宁，你怎么晒黑了这么多？”

谢婉婷笑着回答：“因为我玩得很开心啊，吃得也多，出去游玩的次数也不少。”

许鸢一直担心着谢婉婷，看到她能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连忙拉住谢婉婷的手，说道：“快跟我回家。”

一路上，谢婉婷兴致勃勃地说起在江湖上的见闻。

许鸢听得眼睛发亮，满是羡慕，

但她也有些担心和离的进程，便开口问道：“顾长卿是真的同意和离了吗？”

其实，谢婉婷自己也不太确定。

但她这次回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她很坚决地点了点头，说道：“他同不同意都不要紧，反正字都签了，你别担心。”

“是啊，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能早点解决最好，免得夜长梦多。”

第十四章

从丫鬟那里得知谢婉婷返京的消息后，

顾长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当即就要约她见面。

他满心期待着能和她好好聊聊，解开彼此之间的误会。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无情的拒绝。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心里有些失望，

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等她来找他。

在等待的日子里，他把和离书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无数遍。

每看一遍，他的心里就多一分懊悔。

他还去买了很多东西，

抱着一丝谢婉婷会原谅他的期待，

试图把她的所有东西都复原，想要让一切都回到过去。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终于收到了谢婉婷的信。

信上，谢婉婷约他见面。

他满心欢喜，以为终于有机会了。

可当他看到见面地点是在家族祠堂时，

他满心的期待瞬间像泡沫一样破灭了。

但他还是决定赴约，什么也没带就去了。

谢婉婷看着他两手空空地走过来，

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同意和离不过是他编造的一个谎言。

不过她早有预料，所以也没有那么生气，

只是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同意和离，又什么都不带，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大半个月没见，一开口就是和离，

顾长卿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身体，试图从她的神情里找出一丝难过悲伤的情绪。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足够的信心能留住她。

可她呢，脸色平静得就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湖水，眼神明亮，神采奕奕，气色比和离前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顾长卿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原来这段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难过吗？”

他只觉得心头好像堵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们可以聊聊吗？阿宁。”顾长卿带着一丝期待，轻声说道。

“可以啊，等办完和离后，你想聊什么我都陪你。”谢婉婷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把顾长卿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奢望彻底浇灭了。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深深掐进掌心，喉结动了动，声音变得无比沙哑。

“我没有带和离书来，你陪我回去取，好不好？”顾长卿带着一丝恳求。

谢婉婷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你自己去，我在这等你。”

见她不肯答应，顾长卿皱了皱眉头，只能赶紧另找借口。

“家里很多东西都是你存放的，我不知道在哪，可能要找很久。”顾长卿说得倒是实话。

谢婉婷微微眯起眼睛，总觉得他还藏着什么后手。

她差人去告知许鸢息后，才勉强答应跟他回去。

两人再次坐上马车，各自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顾长卿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上次两人一起的场景，那时候他们言笑晏晏地准备去上元佳节。

他心里一阵懊悔：“如果早知道那是和离前最后一次见面，我绝对不会擅自离开的。我会陪着她一起回顾这七年的青春，然后告诉她我真实的想法，把她留在身边的。”

可惜啊，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自己吞下自作孽的苦果。

马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顾长卿清了清嗓子，试着找了个话题。

“这些天，你去哪了？”顾长卿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婉婷一直看着窗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声音依然冷淡。

“都和离了，和你无关吧。”谢婉婷淡淡地回应。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又像两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刺痛了顾长卿的心。

他抿了抿唇，眼里满是失落。

“我们只是结束了和离冷静期，还没有正式和离，如果三十天内没有去家族祠堂完成相关程序的话，和离申请就会作废的，阿宁。”顾长卿赶紧解释。

这几天，谢婉婷一直在仔细研究圣上颁布的新规，几乎都快把那些条文吃透了。

她也猜到了顾长卿会拿这条规定来威胁她，所以根本没往他的逻辑里跳。

“不劳太傅大人告诉我，我只是好奇，太傅大人一直纠缠，是对我带走嫁妆不满吗？如果不满，我嫁妆也可以还回来。”谢婉婷直接换了个话题。

第十五章

听到这话，顾长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

“没有不满，如果你一定要和离，府内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顾长卿认真地说道。

“我也没有打算威胁你，我只是有很多问题还没弄明白，不甘心罢了。”顾长卿无奈地补充道。

从顾长卿嘴里听见“不甘心”这三个字时，

谢婉婷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诧异，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不解，开口问道：

“有什么不甘心的？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和离了不甘心？还是我抢先提出和离让你不甘心？”

“都不是，阿宁。”顾长卿连忙说道。

他看着她脸上那疑惑的神色，

无奈地苦笑了两声，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喟叹意味，缓缓说道：

“不甘心被你误会，不甘心你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不甘心和你就此划清界限。”

这一次，轮到谢婉婷沉默了。

她微微皱眉，眼神中满是困惑，心里想着：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不是心仪叶莺莺很多年吗？和离后不是应该直接去表白心意吗？

为什么要拉着她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而且语气还这么暧昧？

这沉默给了顾长卿袒露心意的机会。

他看着谢婉婷，眼神中满是真诚，说道：

“阿宁，我看完那封信后，已经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了，你是觉得我还喜欢莺莺，是吗？”

“难道不是吗？”谢婉婷反问了一句。

这一句反问，又在顾长卿心头添上了几分愧疚。

他强压住那股涌动的酸涩感，

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十二分诚恳和歉意，说道：

“对不起，有些话我早该和你说清楚的，却一直拖延着，

才让你误解了这么久，难过了这么久，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阿宁。”

在谢婉婷听来，他这句道歉没头没尾的，很是奇怪。

她轻轻皱了皱鼻子，撇了撇嘴，心里并不想深究这句话。

她心中只有赶紧结束这一切彻底获得自由这件事，

根本没有耐心听他这些迟来的忏悔，于是说道：

“你确实对不起我，所以要是你想补偿我，那不如赶紧答应和离，

只要彻底和离，你犯的错我都能原谅你。”

那些准备了许久的心里话被这一句噎在了喉咙里。

顾长卿的眼底，伤怀之色愈发浓烈，

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中满是焦急，说道：

“可我不想和离，阿宁，我是在挽留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婉婷怔住了，

她皱着眉，直直地看了过去，

还伸手揉了揉眼睛，

眼神中满是怀疑，心里有些疑心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顾长卿，

又有些疑心他这话背后会不会又有什么陷阱。

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为情所伤三年了都没有走出来，我一意孤行示好三年你都不为所动，

那只能说明我和你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一个草率而错误的决定，

我之所以要和离，也不过是为了纠正这个错误。

现在叶莺莺和离了又对你有意思，你不是应该支持我的举动，勇敢去追寻真爱吗？

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在和离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呢？”

“因为从莺莺成婚那天起，我就决定只把她当妹妹看待。”顾长卿急切地解释道。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因为在我的视角里，我们的婚姻不是一个错误，也并不草率，

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共度一生的。”

认识顾长卿这么多年，

谢婉婷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么郑重其事、近乎于告白的话。

但她已经从那个长达七年的不切实际的幻梦里清醒过来了，

不会再被这三言两语打动。

她缓缓合上眼，轻轻叹了口气，避开他那道灼热的视线，

语气冷静而犀利地说道：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第十六章

谢婉婷眼神中满是不信，直直地盯着顾长卿。

这对顾长卿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但他也清楚，是他亲手把她对他的信任一点点消磨干净了，只能怨自己。

而这个结果，他也曾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尚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语气反倒愈发坚定。

“我会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阿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此时，马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太傅府门口。

谢婉婷轻轻撩起车帘，迈下了车。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听厌了的敷衍。

“同我和离，你想怎么证明就怎么证明。”

说完，她也不管顾长卿是什么反应，莲步轻移，直接进了府。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和离上，顾长卿彻底明白她是打定主意要离。

他的双手死死攥成拳，指关节都泛白了，臂上青筋暴起。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却无法宣泄心中的痛苦，只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谢婉婷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进去。

可当她看清府内布局后，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搬走的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儿的所有摆件陈设都一比一复制了。

那些熟悉的物件，就那样静静地摆在那里，仿佛时光倒流。

看着这宛如时空错乱的场景，谢婉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把太傅府弄成这样？又是从哪儿买来的这些同款的？”

顾长卿跟着她环顾了一圈，眼神中满是怀念。

“阿宁，我从没想过你会离开，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如果不把太傅府弄成这个样子，我会觉得我没有家了。

至于这些东西，其实也不难找，只是要多花费些心思罢了。”

如果不是过去的那些记忆太深刻，谢婉婷兴许还真会生出一些抛弃他的愧疚感。

现在的她已经懒得再和他演这出深情戏码。

“不必如此，我已经不在意了，这儿也不是我家了。”

重逢之后，谢婉婷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锋利的箭，直往顾长卿心窝子里戳。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微微颤抖。

他也终于意识到，原来她并不是天生温婉乖顺，反而是个说话句句带刺的性格。

她把真实的自我伪装了起来，不过是为了能走进他的世界里，为了维持这段姻缘。

那么在这三年里，她忍受的忽视和冷落，她藏起来的委屈和痛苦，怕是要比他设想的还要多上百倍。

她违背本性迁就他，忍让着这段让她处处都不顺良心的姻缘。

而他却把她所有的付出都当成了理所当然，不仅从未体谅过，反倒在她伤口上撒盐，让她彻底对这段感情失去信心。

这一刻，真相犹如一把尖刀直直插入了顾长卿心上。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心跳一起抽痛起来，似是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

他没有办法阻止、抵抗这股剧痛，只能任由它们在身体中肆虐着。

因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十七章

只花了片刻，谢婉婷就翻出了和离书。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和离书，缓缓走出来。

看见顾长卿瘫倒在门口后，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她心中暗自嘀咕，他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不会是打算装病拖延和离日期吧？

走到他身前后，谢婉婷心中十分警觉，语气里带着怀疑。

“身体不舒服？”

这句话，听在顾长卿耳中，哪是什么关心，分明是满满的质疑。

他自然能分辨出来。

顾长卿轻轻摇了摇头，双手撑着门，艰难地站起身来。

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没事，走吧。”

看见他推开了门，谢婉婷原本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放下了戒备，跟在他身后。

回家族祠堂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谢婉婷时不时地低头看着时辰，心里十分着急。

为了赶时间，一下马车，她甚至主动伸出手，拉住了顾长卿的手，脚步匆匆地走进了祠堂。

顾长卿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成婚那天。

那天，谢婉婷也是这般急不可耐，大概是怕他反悔吧。

那时，他的心情并不好，可看到她那着急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来也怪，那一笑之后，他对成婚的恐惧竟也减轻了几分。

谁能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他们再次踏入这个地方，却是为了和离。

看着四周成群结队准备和离的夫妻，顾长卿突然觉得，和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谢婉婷说他们的婚姻是个错误，那就结束吧。

只有让这个错误在这里停止，他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不会用姻缘束缚住她的自由。

离了婚，他就换一种身份回到她身边。

这一次，轮到他从零开始，向她证明自己的心意。

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他期待的那样，给他一次机会，但顾长卿的心中不再迷茫。

他愿意用七年，乃至余生去追逐她。

不为别的，只为他成婚时许下的诺言。

他认定要和她携手一生，就绝不悔改。

办好所有手续后，谢婉婷走出家族祠堂，感觉如释重负。

再看顾长卿，竟觉得他都顺眼了几分。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轻快地说：“好了，谢谢你这几年的关照，咱们两清了，拜拜！”

说完，她提起脚步就要走。

却没想到，被顾长卿扣住了手腕。

“谁说两清了？”顾长卿说道。

谢婉婷看了看手里的和离书，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对他此刻底气十足的神情充满了怀疑。

她问道：“家族祠堂都判定我们和离了，这还没有两清？”

“是，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顾长卿说，“但我们曾经是朋友的关系并不会改变。”

“那我就要提醒你，”谢婉婷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也没有什么值得深交下去的感情。”

顾长卿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他说：“不错，我那时候对你确实不热络。谁让你总是缠着我不放呢？给我做衣裳，刻玉佩，那些都是你偷偷放进我马车的，是么？”

谢婉婷没想到，他会在和离后这么尴尬的节点上，主动说起她心仪他的那些旧事。

她的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说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提这茬有意思吗？”

“是没什么意思，”顾长卿说，“那我们说点最近的事吧。”

最近的事？什么事？

谢婉婷一脸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正想问个明白，顾长卿淡然地开口了。

“你不是说等和离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想和你聊什么你都奉陪吗？”

第十八章

谢婉婷含笑的嘴角轻颤了几下。

她好像的确说过这话。

但天地可鉴啊，

她只是一心想逼他早点和离罢了，

压根儿就没有想和他深聊的念头。

谁会想在和离之后，还跟前夫尬聊啊！

正常不都是拉着好姐妹，去热热闹闹地喝酒，庆祝新生嘛！

虽说她向来言而有信，

但在这个美好的时刻，她可不想坏了自己的心情，

于是就找了个理由。

“我是说过这话，

但我没说现在就要聊吧？

下次吧，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说。”

顾长卿紧紧地抓着，并没有松手。

“经过上一次你拿白纸骗我签字，然后一声不吭消失的事情，

我实在是很难再相信你说的话了。

要是今天离开后你又跑了，

那我该去哪儿找你兑现承诺呀？”

许是有太傅身份的加持，

看着他义正言辞控诉的模样，

谢婉婷莫名就生出了一丝心虚的感觉。

顾长卿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

继续施展怀柔战术。

“你要和离，我虽然心里不情愿，

但还是答应了你，

中途只是拖延了那么一点时间，

可结果不还是如了你的心意嘛。

我这么尊重你的意愿，

也没有追究你之前骗我的事情，

只是想和你敞开心扉好好聊聊，

你都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三年夫妻一场，你真要这么绝情吗？”

和离之后，谢婉婷有些得意忘形了，

把之前一直坚决贯彻的心狠态度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顾长卿在她面前这么低声下气的场面，

她也是头一回遇到，

不免就心软了几分。

“那好吧，你可以给我寄信，

我会认真看的。”

顾长卿生怕她反应过来，

连忙说道：“那你也要答应我，

不许一言不合就消失，

也不许不理我，要信守承诺。”

谢婉婷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语气又变得不耐烦起来。

“你只要恪守本分，

不做出任何逾越底线的事情，

我保证不删你！”

有了这句保证，顾长卿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轻轻地拉开马车帘，很是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婉婷直接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要去路边。

她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一阵幽怨的长叹。

“和离了，马车都不搭了么？

真是绝情啊。”

谢婉婷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直接加快脚步离开了。

回到许鸢府内，

她一推开门，两声礼炮“砰”的一声，把她吓得一激灵。

她看着满屋五颜六色的鲜花，

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许鸢怕她哭出来，

连忙把人抱进怀里，轻声哄着。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呀，

赶紧把眼泪给我咽回去！

咱们姐妹今天要一醉方休，

纪念这幸福的一天！”

谢婉婷压抑了许久的情绪，

在这一刻才真正得到了释放。

她把眼泪蹭到许鸢衣服上，

重重点了几下头。

“什么一醉方休，

你又喝不过我！”

“哟哟哟，成婚三年滴酒未沾的人，

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今天就让你看看，到底谁喝不过谁！”

“来！今天我非得让你明白明白，

什么叫宝刀未老！”

第十九章

宿醉之后，

谢婉婷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许鸢已经出了府。

简单用过午膳后，她觉得百无聊赖。

于是，她独自出了门，打算把前几天定好的计划完成几项。

她先去了首饰店，精心挑选了些漂亮的首饰。

随后，她前往太傅府，去见自己的贴身丫鬟。

这两个月里，贴身丫鬟为她和离的事情操了不少心。

丫鬟不仅做中间人传了很多话，估计还经常劝告顾长卿。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顺利和离。

得知两人已经彻底和离，丫鬟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容。

“小姐，您和离成功，以后肯定能过得更自在！”丫鬟兴奋地说道。

“是啊，多亏了你帮忙。”谢婉婷笑着回应。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家常。

谢婉婷便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丫鬟赶忙起身，送她出府。

刚走到门口，突然出现的顾长卿把丫鬟吓了一跳。

丫鬟捂着心脏，不停地拍着：“大人，您躲在这干什么呀，吓死我了！”

顾长卿的眼神越过丫鬟，直勾勾地看向了身后的谢婉婷。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开身位，把谢婉婷请出去。

谢婉婷也被他吓了一跳。

来之前，她特意问过丫鬟，知道他今天去上朝才过来的，就是为了避开他。

谁能想到，他不知道从哪收到了小道消息又跑了过来。

谢婉婷接下来还有两场酒局，不想在这和他纠缠。

她干脆利落地说道：“让开。”

顾长卿往一旁走了两步，让开了路。

谢婉婷一刻也没犹豫，直接出了府。

一出门，她就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街道上的水都到了膝盖。

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谢婉婷有些不知所措。

她今日是走过来的，没带马车。

而且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一个人走回去肯定不行。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需要帮忙吗？”

谢婉婷一回头，就看见顾长卿靠在不远处的客栈，满眼关切地看着她。

谢婉婷只当没听见，没有回应他。

顾长卿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继续说起来：“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雨，还是一年前吧。那天我们都在府内，你说要亲自下厨……”

他的声音混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停诉说着一些埋藏在时光中的旧事。

无处可去的谢婉婷只能被迫听着他追忆往昔。

听着听着，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

原本平静的心绪也开始有了起伏。

顾长卿从雨说到第一次亲吻，从上元佳节说到成婚后。

他似已沉浸其中，语气中的怀缅意味越来越浓。

“那次上元佳节，我们一起逛灯会，多开心啊。”顾长卿感慨道。

在他嘴里，回忆都是美好而有趣的。

可在谢婉婷听来，只剩下人走茶凉的荒芜感。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既然这么闲，把你马车弄来吧。”

顾长卿目的达成，连忙把人请上了车。

一上马车，谢婉婷就闭目养神，假装睡着了。

她不想再被打扰。

顾长卿没有再说话。

只要看见她坐在身边，他的心就慢慢安定了下来。

到达目的地之后，谢婉婷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辛苦，不用找了。”

顾长卿笑眯眯地接了过去：“很乐意为您服务，之后有出行需求可以联系我。”

谢婉婷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推开车门就要走。

这时，顾长卿叫住了她：“莺莺想见见你，可以吗？”

听见这个名字，

谢婉婷心里“咯噔”一下，

就像有只小兔子突然在心头蹦跶了一下。

第二十章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从头到尾，叶莺莺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面对叶莺莺，谢婉婷的情绪向来复杂。

和离之前，她们算得上是情敌。

可谢婉婷心里明白，她们之间并非对立关系，

问题的根源都在顾长卿身上。

那时候，谢婉婷对叶莺莺是歆羡中掺杂着一丝丝嫉妒，

还有求而不得的无力感。

她既不想和叶莺莺走得太近，

也不想和她起任何冲突。

和离之后，她们不过是见过几面的泛泛之交。

按理来说，谢婉婷应该礼貌拒绝这次邀约。

毕竟，她们之间唯一算得上的一点牵扯也被斩断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婉婷莫名地想要赴约，

她满心好奇，想听听叶莺莺到底想聊些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答应了，

还和叶莺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在酒馆见到叶莺莺后，

谢婉婷心底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个月不见，叶莺莺好像憔悴了一些，

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精神气色都大不如前。

对于她的变化，谢婉婷有些意外。

她嘴角微微上扬，很得体地同叶莺莺打了招呼，

然后优雅地行了个礼。

两个人相对而坐，

气氛有些尴尬，本就不太熟的她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叶莺莺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叶莺莺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婉婷姐姐，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想和你道歉，对不起。”

面对她这真诚的歉意，谢婉婷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她连忙起身，摆了摆手说：“九公主，莫要折煞民女，我们之间又没有发生过什么，你不用道歉的。”

听见谢婉婷这么大度一点也不计较，

叶莺莺眼底的愧疚神色越发浓烈，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那天我不知道你和太傅哥哥成婚了，说了很多胡话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

谢婉婷心中掀起些微波澜，

她看向叶莺莺的眼神带上了些怜爱，

温柔地说道：“是我先瞒着你的，你只是说了心里话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况且那时候我已经决定要和离了，你的那些话反而让我更坚定了信心，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不然说不定我还没办法这么快走出来呢。”

叶莺莺知道这些话是谢婉婷在安慰自己，

但她始终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眼眶红红的，眼底泪光闪动：“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和太傅哥哥都有责任，是我们对不起你。”

见她执意要把责任往身上揽，

谢婉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微微皱着眉头，有些无奈。

陷进内疚情绪中的叶莺莺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她急切地说道：“婉婷姐姐，其实我还想告诉你，我和太傅哥哥已经说开了，以后我和他只是兄妹关系，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猝然调转的话题让谢婉婷直接愣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两个人不应该是两情相悦，和离当天就原地在一起的感情吗？

怎么一个个的，都开始劝起她复合来了？

这个疑惑在谢婉婷心头萦绕了很久，

这次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和他已经和离了，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啊？”

第二十一章

叶莺莺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其实啊，太傅哥哥喜欢我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我一直只把他当哥哥，所以就一直装作不知情。”

“后来呢，我和邻国太子成婚了。”

“可才几个月，我就发现他朝三暮四。”

“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还好有太傅哥哥，是他帮我渡过了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我当时不知道他成婚了，以为他还喜欢我。”

“慢慢地，我就被他打动了。”

“但是，慢慢地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好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看我的眼神，那是对异性的心动，亮晶晶的。”

“等我和离之后，他虽然很热心地在帮我。”

“可我总觉得，他待我和亲哥哥差不多。”

“那天我们不是聊了很多吗？”

“最后我之所以要问你对太傅哥哥的看法，就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我实在分不清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听完你的话，我还以为我之前的感觉是错的。”

“这才有了想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你和离后消失了，我去找他的时候，才得知了真相。”

“那时候我真的非常愧疚。”

“毕竟我的姻缘也是被他人插足，我没办法接受自己破坏了太傅哥哥姻缘的事实。”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和他的故事从那一刻起，就只能停止在朋友层面了。”

“后来再看见太傅哥哥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你。”

“我从他的眼里找到了他当初喜欢我的感觉。”

“这才明白，原来我之前的第六感是对的。”

“他确实不喜欢我了，他有了新的家，慢慢走出了过去的阴霾，开始了新的人生。”

“一切本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被我这个变数改变了故事走向。”

“婉婷姐姐，你说我怎么能不愧疚呢？”

听到最后，谢婉婷心上像是被投下了巨石般掀起了风浪。

她没想到从叶莺莺的视角来看，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虽有震惊，但她并不觉得这些就是事实。

毕竟爱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果顾长卿真的喜欢她，她会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所以面对叶莺莺苦口婆心的劝慰和解释，谢婉婷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

“无论他对你的感情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或是友情，在我看来，都比对我这个发妻要深沉得多。”

“我之所以要和他和离，也不全然是因为你的出现。”

“还有从前大大小小各种事情的积累，让我看清了婚姻的本质，才彻底失望了。”

看着谢婉婷平静地道出事实，叶莺莺也深有感触。

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劝告，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谢婉婷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轻叹了一口气。

“公主，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和顾长卿的私事。”

“你是无辜的，本就不该被牵涉其中。”

“现在我和他和离的事情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我这个当局者都能释怀走出来，你这个旁观者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放下一切，过好属于你的人生吧。”

“你和我都还来得及重新开始。”

这场风波虽然已经结束，

可叶莺莺心中的情绪却久久不能平复。

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发愣，缓了好长一段时间。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谢婉婷说过的话，这才渐渐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刹那间，那些堆积在她心头如同黑云浓雾般的阴霾都消散了。

她缓缓起身，脚步轻盈地走到隔壁的包厢。

伸出手，轻轻推开了包厢的门。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她看到靠在椅背上的顾长卿，他沉默不语，神色有些落寞。

她走上前去，轻轻叫了他一声：“太傅哥哥，你还好吗？”

第二十二章

方才，叶莺莺和谢婉婷两个人的所有对话，

都一字不漏地传入了顾长卿的耳中。

其实他并不好，心中满是痛苦和自责。

但在叶莺莺面前，他努力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

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动，

叶莺莺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

她低下头，有些心疼地在他对面坐下。

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想了很久才找出几句安慰的话。

“婉婷姐姐的心情，我能体会。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一起这三年发生过什么事，

但想来应该让她很不快乐，

所以她才想结束这一切，重新开始。

太傅哥哥，既然她放下了过去，那你也不要再纠结了。”

叶莺莺说的道理，顾长卿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只是他心里明白，谢婉婷在婚姻中感受到的痛苦和绝望，

都来源于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是造成这个结局的罪魁祸首，

他心想：“我有什么资格谈放下呢？”

再多的宽慰对他而言都是毫无作用的。

他也不想让叶莺莺再为他烦忧，

便岔开了话题，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临别之际，叶莺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太傅哥哥，你能放下婉婷姐姐吗？”

能吗？不能吧，顾长卿在心里默默想着。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感伤的笑容，

眼神却带着一丝坚定，缓缓说道：

“她喜欢了我七年，我虽然娶了她，

却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好好对待过。

所以失去她，不过是我应得的惩罚。

三年夫妻，她已经成了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不管她是讨厌我还是恨我，我都想再试一试。

无论结局如何，我只听从本心。”

叶莺莺没有再劝，她抬起手挥了挥。

嘴角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说道：

“太傅哥哥，谢谢你这些年的关照，

也祝你最后能得偿所愿。”

同所有朋友一一道别后，谢婉婷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她动作利落，将衣物、干粮等物品一一放进包裹里。

她准备继续那趟未完成的江湖之旅。

许鸢一直跟在她身边，看着她收拾东西。

等她收拾好后，许鸢送她到城门口。

到了城门口，许鸢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

“出去浪迹江湖记得万事小心啊，

有什么事就赶紧给我寄信。

碰到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记得粘着我，

要是玩累了想休息又找不到落脚地，

就直接回来，我府中永远欢迎你……”

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谢婉婷满脸都是无奈。

她笑着说道：“我是去闯江湖，又不是远嫁去了他国。

阿鸢，你能不能别这么多愁善感？”

简单几句话就破坏了离别的气氛，

许鸢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嘴，假装生气地说：

“我只是担心你又玩疯了，那我不得多嘱咐几句吗？”

两个人像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几句。

眼看着城门那厚重的铁门就要缓缓关闭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相互道别。

谢婉婷刚抬脚准备离开，许鸢突然像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阿宁，不好了！我刚刚看到一个人，那背影，简直和顾长卿一模一样！”

许鸢满脸焦急，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就这一句话，成功让谢婉婷瞬间升起了戒备之心。

她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迅速环顾了一圈四周。

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却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肯定是看错了吧。”

谢婉婷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

“极有可能就是他啊，你千万要小心！”

许鸢紧紧拉住谢婉婷的胳膊，一脸担忧。

谢婉婷半信半疑，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的行程可是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顾长卿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还在那里揣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直接揭开了谜底。

“这位姑娘，麻烦让一让。”

那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谢婉婷听到的瞬间，身体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僵住了。

她一脸麻木，慢慢地转过身，就看见了顾长卿正站在她身后。

顾长卿还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笑着打起招呼。

“阿宁？好巧啊。”

第二十三章

巧不巧的，其实两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谢婉婷也懒得陪着他演戏了，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你为什么会出城？”

谢婉婷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浪迹江湖啊，阿宁。我浪迹江湖，你也浪迹江湖，你这么关心我吗？”

顾长卿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

谢婉婷被他的话噎得无言以对，干脆放弃了交流，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谁知道顾长卿也跟着坐了下来，还在她质疑的眼神中故意咳嗽了一下。

“阿宁，我刚跟圣上辞了官，银子也都捐给了百姓，没钱浪迹江湖了。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借我马车坐坐罢。”

顾长卿双手摊开，一脸无奈。

谢婉婷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头疼得厉害。

“我们已经和离了，各自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呢？”

谢婉婷满脸不耐烦，提高了音量。

看着她激动的样子，顾长卿知道她应该是有些生气了，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起来。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聊聊的，可你一句话也没说又要离开，我只是担心你又像上次一样消失了。”

顾长卿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眼神中满是担忧。

谢婉婷无奈地仰起头，望着苍天。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顾长卿，一本正经，和颜悦色。

“好，你想聊些什么？现在就聊吧，我乐意奉陪。”

“你是看到了那些画像，所以才决定和离的吗？”

顾长卿率先问出了那个一直让他不得其解的问题。

谢婉婷没有丝毫犹豫，很诚实地回答了他。

“是，也不是。这个念头很早就有了，画像只是引燃物罢了。就算没有看到画像，之后的某一天，我忍受不了了也会提出和离的。”

谢婉婷语气笃定，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

她这笃定的语气让顾长卿心间又生出浓浓的愧疚来。

“我做的不够好，你对我有这么多不满，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顾长卿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

谢婉婷瞥了他一眼，语气风轻云淡。

“你不也没告诉我，你喜欢叶莺莺吗？我只是模仿你，选择了沉默罢了。”

见她到现在还在误会，顾长卿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他连忙解释起来。

“我是喜欢过她，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成婚后我就在慢慢放下她，想好好和你一起过日子……”

谢婉婷不太想听他这些无力而苍白的话，直接伸手打断了他。

“我真的不关心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放下她的，”

谢婉婷语气冷淡，眼神决绝，

“也不在乎你对我到底有没有真心。”

“因为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神情疲惫，

“我不想再为那些不值得的事情耗费自己的心神了，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顾长卿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又无比坚决的双眼，

原本准备了很久的那些解释，

就这么硬生生地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他的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一片苍白。

他的眼底，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黯然。

可谢婉婷根本就没去关心他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心里只庆幸世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她缓缓闭上眼睛，打算好好地休息一下。

顾长卿偏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那宁静的睡颜。

他那百转千回、激荡不已的心境，

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这么抗拒他提起过去，

他也只能作罢。

不过，这可不代表着他就要放弃。

两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到达了邻城。

谢婉婷刚要下车，

眼角的余光瞥见顾长卿又站在了自己身后。

她免不了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你还打算缠着我吗？”

顾长卿却不慌不忙，语气认真：

“其实也不算说清楚了。”

“只不过是把成婚后的事情一笔勾销了而已。”

“可再往前的那七年，还有往后的余生，我们有的是话题可聊，不是吗？”

谢婉婷不屑地撇撇嘴：

“不就是我暗恋了你七年，然后和离之后各走各的余生嘛。”

“这有什么好聊的呀？”

第二十四章

顾长卿静静地凝视着她。

明明两个人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

可现在再看到她，

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掀开盖头时羞涩地看着他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喜欢，她的追逐。

只不过这一次，换他来追逐她的脚步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顾长卿目光温柔，轻声说道，

“可未来是不确定的，阿宁，你不要这么早就下定论嘛。”

时隔七年之久，谢婉婷再听见这句话，

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他负手站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脑海里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松动了。

那年新婚夜，他掀开她的盖头，语气冷淡得如同寒冰：

“我对女色没什么兴趣，所以，你我就只会是表面夫妻。”

那一刻，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可下一刻，她的眼神却又亮莹莹的，充满了希望：

“现在你是还没喜欢上我，”

她微微扬起下巴，倔强又可爱，

“可未来是不确定的，太傅大人，你不要这么早就下定论呀。”

谁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多年之后，

这句话会穿过时空，再次落到两个人的耳畔。

只是两个人的角色，已然调转。

十月的长安，气温慢慢地降了下来。

秋风轻轻拂来，吹散了满身的疲惫。

谢婉婷一边费力地拿起行李，一边朝着客栈走去。

结果刚走进客栈，就又和顾长卿迎头碰上了。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

可到了第三次，谢婉婷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瞪大了眼睛，愤怒地说道：

“这么大的地方，有这么多的客栈，”

“你可别告诉我这又是赶巧啊！”

面对她愤怒的指控，顾长卿依旧面不改色，一脸淡定：

“巧合嘛，也分天意和人为。”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能碰上，不都需要运气吗？”

“可能我就是运气好，和你有缘呢。”

谢婉婷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努力提起精神：

“如果我们真的有缘分，”

她气得跺了跺脚，大声说道，

“会走到和离这个地步吗？”

“你就别睁着眼说瞎话骗人了，顾长卿。”

“有没有可能我们的缘分，就是从和离后才开始呢？”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脸上带着几分认真。

谢婉婷却只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嘲讽道：

“那我还说我们的缘分在和离那天就用尽了呢！现在都是孽缘！”

顾长卿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也算是孽缘吧，但那也没什么不好。”

他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

“如果不是你七年前一直制造各种偶遇，每次都装作不经意地出现在我面前，那灵动的眼神和羞涩的笑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就不会把你当做成婚的第一选择。”

“也不会产生这么多纠葛，缠缠绵绵到了今天。”

“既然你觉得从前你求来的孽缘都耗尽了，那我很乐意学习你从前持之以恒绝不放弃的精神，重新续期我们之间的缘分。”

在谢婉婷看来，她偷偷喜欢了顾长卿四年这件事，就像一块洗不掉的污渍，永远留在了人生档案中。

尤其是听他本人说起这些事，她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恼羞成怒地说道：

“你就只会翻旧账吗?”

第二十五章

“我还会制造各种偶遇。”

谢婉婷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快要笑出来，跺了跺脚，大声说道：

“我是做错了什么要被你缠上！”

顾长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深情，有眷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又温柔：

“你错在七年前不该招惹我，阿宁。”

谢婉婷难得赞同了他一次，她咬了咬嘴唇，握了握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和他理性交流：

“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我不是故意缠着你的，一切都是缘分使然，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顾长卿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委屈。

见他还在拿这些玄而又玄的借口做挡箭牌，谢婉婷彻底没耐心了，双手叉腰，大声说道：

“好，你喜欢说缘分是吧？那我们就赌一把，看看究竟是不是天意！”

顾长卿目光一凝，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出现些微疑惑：

“赌什么？”

谢婉婷看了看时间，眼神坚定，说话像在算盘上拨珠子，语速极快：

“坐上客栈门口两辆反方向的马车，一个时辰内你找到我，那我就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那我要是找到你，有什么奖励？没找到你，有什么惩罚？”

顾长卿饶有兴趣地问道，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谢婉婷就等他问这一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奖励和惩罚一样，失败的一方答应另一方一个要求，并严格执行就好。”

顾长卿了然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自信，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直接把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

“如果我赢了，只要你给我一次机会，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没有听到重新在一起几个字，谢婉婷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脸怀疑地看向他，皱着眉头问道：

“你这么笃定你能赢？”

顾长卿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用转身的举动告诉了她答案。

谢婉婷在他身后喊道：

“你不先问问我的要求吗？”

背着她，顾长卿举起手挥了挥，语气轻松地说道：

“不需要知道。”

因为他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顾长卿直接叫了辆马车，然后上了车。

他坐在车窗边，眺望着长安的万千星火，眼神里满是坚定。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没找到她。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焦虑。

两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没找到她。

他的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有些着急。

三个时辰过去了，他重新回到了客栈。

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远处。

对于这个赌，他其实没有十分把握。

他相信他和谢婉婷的缘分未尽，所以凭着本能回到了这里。

很快，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跳越快。

他站直身体，垂下双手，回身看去。

正好迎上一道震惊的目光。

是他的阿宁。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里却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她果然回来了。

而他，也赌赢了！

【全文完】